或許因為體質關係,陳翊翔非常容易被蚊蟲叮咬,他總是聽著爸爸陳宇鋒的建議,即便是三十幾度的夏日,還是穿著長袖長褲才能走入田地。只是即便如此小心翼翼,才下田不到五分鐘,他的脖子上還是多了好幾個發紅的腫包。
大概因為擺脫不了蚊蟲的偷襲,他也特別在意這些小昆蟲,雖然是被爸爸叫來拔草,但忙不到五分鐘,他就開始搜尋枝枒上、葉片下、土堆裡是否有小蟲在鑽動。因為眼力比誰都好,多細微的動靜都不會漏掉,陳翊翔因此及時發現了好幾處紅火蟻的窩,一踢土堆,密密麻麻動作迅速的紅火蟻全冒了出來,讓父子看得膽戰心驚,這咬下去可痛得很啊!必須趕快讓爸爸挖起來,倒進裝了洗衣粉的大水桶裡才行,清潔劑會破壞水的表面張力,讓紅火蟻無法爬出,田地也能避免被分灑除蟲藥劑的命運。
平日在新北市八里工作的爸爸是假日農夫,陳翊翔也是假日小農夫,田裡除了草莓必須每天一早先來巡視,其餘花生和洛神,都可以趁著週末兩日趕進度,唯一要擔心的只有遇到雨天,一耽擱,又要五天後才有機會下田了,本來爸爸所遵行的秀明農法就不對作物提供太多栽種介入,盡可能順應自然,如果再落下太長的時間不能到田裡,雜草可就更氣焰囂張的到處蔓延,看起來就像是一大片草地,找不出作物到底種在哪裡了。
個性有點害羞的陳翊翔,只有在田裡才是真正放得開,他可以跑、可以跳,找剛轉紅的草莓難不了他,拔草也不是難事,站在泥土與草叢中,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打開話匣子。爸爸常說,帶著他出門好像是上一堂農業知識小學堂節目。
「地上爬的是刺瓜、西瓜還是南瓜?玉米為什麼會缺粒呢?蔥、青蒜、韭菜怎麼分?」陳翊翔正值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紀,總有問不完的問題,飄散在大園特有的濱海強風中。
對啊,為什麼爸爸要在這裡種田呢?為什麼爸爸說種田是累積農業能量呢?陳翊翔還不知道答案,有時甚至他也覺得自己其實不太喜歡種田,他會故意跟爸爸說:「我人生第一志願就是不要種田!」但是當老師帶著同學來到家裡的田一起來種花生時,他又是最稱職的小助教,能協助指導大家,這時候,又好像沒那麼討厭種田了。
有些人好奇,既然爸爸每天到臺北上班,為什麼不讓他跟著到臺北上學,多點競爭力?陳翊翔不知道臺北的學校到底好不好玩,但他只要穿過後院就能走到爸爸的田,學校的好朋友就住隔壁,在水溝旁的小路散步時,可以遇到早餐店的叔叔在慢跑,那位叔叔每天會拿些土司邊來,給阿嬤的雞當點心;而每個週六在田裡忙過後,吹起涼風的傍晚,爸爸會帶著他到三石村的夜市,那裡有四、五十攤子聚集,還有他最拿手的套圈圈遊戲。
但也別以為陳翊翔知道的不多,如果你問他哪一株花生長最多,他會慢慢巡視,定睛一看,立刻告訴爸爸去哪株採收才好,爸爸總是訥悶,他怎麼會知道,陳翊翔也說不出來,他似乎天生就能與動植物親近,看來自然界本來就是人類的母親,只要時常接近,就能得到一些感應。
田地能告訴人的事太多了…例如燈籠草其實也叫苦蘵,長得和龍葵很像,媽媽曾經不小心拔去煮,結果換來了一鍋好苦的湯;秋葵跟洛神也因同科,幼苗時常常被搞混。田地也訴說著休耕的壞處,因為每年都要種綠肥打田,打田的耕耘機轉彎時,會把土跟草擠壓在轉角處,周圍的土越來越高、中間的田地卻越來越低,只要下場雨,就容易因為排水不良而導致積水。
陳翊翔還知道,即便休耕補助變嚴苛,家附近還是處處都是休耕地,到底是桃園人太有錢,還是桃園變成土地炒作之地呢?家隔壁的田就是被臺北人買走的,本來要蓋房子,直到有機會來種了一陣子的菜,才感慨的說,絕對不會再和菜販殺價了,「爸爸說是『生產者與消費者的邂逅』,因為他知道一把菜要付出多少勞力了,這樣就不會再逼著農民壓榨土地了。」他說。
就像爸爸說他小時候不想種田,現在是誤打誤撞走入農業,陳翊翔也不想現在就決定未來志向,反正呢,大家都說童年不會太長,再過幾年就會結束了,聽說那時就不會想來田裡了,也沒心情到處玩了,在那之前,就讓他什麼也不管,繼續找找田裡的小蟲子吧!